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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生三吃了两盘饺子,一份卤肉饭,就写出一



这天,一如既往的寻找新的饭店,迷路来到了一条从未到过的巷子。

稀稀落落的排着一些店铺,我一路扫将过去,发现有家店明显熙熙攘攘,人气不可小觑。

红色的商标牌,上面画着一只呆愣的小猪,名为二之二饺子馆。

坐到里面,更觉人声鼎沸。每个桌子间隔很小,基本四人一桌,将将要坐满的程度。大家都喝着酒,大声聊着天。出国前,曾听说国外饭店安静,无人喧哗。已然可以证实,那是谣言。此间的喧嚣,不亚于国内任何一家夜市大排档。

我挑了个角落的座位,点了三道菜。煎饺,水饺,卤肉饭。这家店的菜单充满了中华料理,难道店内喧嚣的气氛与菜品的大陆气场有关?

少顷,三盘上齐。两种饺子与预想无甚差别,卤肉饭的肉倒是意外的丰满敦实。

冬至吃饺子

煎饺酥脆入味,若比作人,是位五十余岁的大叔。皮肤晒成了古铜色,略微瘦小,骨节嶙峋。穿着夏威夷式衬衫,头发略长,背到脑后。戴着厚厚的眼镜,淡眉毛,三角眼,似乎脾气不佳。

水饺带来的感觉光滑圆润,也是五六十岁的人,没有胡子,眯眯眼,皮肤圆润光滑,一眼不宜看出性别。连吃三个,三慢慢看出,是位慈眉善目的男性长者。身穿白色唐装,气定神闲,稳如山岳。

而卤肉饭厚重淳正的口感,让我看到了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。老者须发亮白,仙风道骨。国字方脸,鼻头略方,双眼充满威仪,震人心魄。真正的虎背熊腰,恍如佛寺前哼哈二将。

吃之前,我原本以为这三盘会是温馨的一家三口,却没想到是三位来者不善的老人。继续仔细品尝,探探此三人的底细。

果然不寻常。此三人都带着功夫。

煎饺爷是位退休的机械修理工,现年56岁,现在自己在开修理店铺,最爱倒腾破旧的电视,让它们起死回生。自幼修行螳螂拳,刚猛轻灵并存,几十年艰苦修行不辍。性格冲动,总是跃跃欲试的想同人家较量两招。

水饺爷62岁,退休前曾在点心公司就职。三十余岁时,机缘巧合被吴氏太极的宗师看重,传授了一些修行的法门。他谨遵教诲,每日必早起打一趟太极,虽不识技击原理,身体却修得极为健康,从不生病。更重要的是,他由拳入道,心胸极为开阔,从不因逆境消沉,也不会因好运而狂喜。内心和善,不愿伤人,与人动起手来却也不会吃亏,功力深厚足可自保。

卤肉爷73岁,曾是黑道帮派的头目,现已隐退多年,从不提起过去的黑暗历史。主修洪拳,形意、忽雷太极也有所涉及。年轻时武功已然登峰造极,纵横江湖鲜有敌手。隐退以来,毕竟日渐年迈,且少了试手机会,不禁对衰弱产生了恐惧。

圆润的水饺爷

三人的结识,正和卤肉爷的隐退有关。年代的日本横滨中华街。卤肉爷是纯正的华人,另两位都是机缘下学到中国武术的日本人。隐居后卤肉爷只想安心养老,搬到此处。静养三年,虽得清净,却不尽怀念起当年的热闹,整天待在家里只觉腻烦。于是某日黄昏,独自散步,来到不常经过的公园。

正是在此,他看到了独自在公园里趟着七星步的煎饺爷。常人视角,或许只会觉得是什么奇怪的舞步,卤肉爷却一望便知,此人是螳螂拳修行者,辗转腾挪干净利落,功夫极深。

驻足抚须凝视,想到自己这两年对功法的荒废,不禁叹气。

哪知煎饺爷突然停了脚步,从口袋掏出眼镜,对他怒目而视:“没事瞎叹什么气?看我练功有意见?”

原来是误会了。卤肉爷可是老江湖,看到对方警觉,反倒开心,想要逗逗他。

“唉,你练的不对。这么下去,几十年都没有用的。”卤肉爷故意摇摇头,背过手,摆了一个远去的姿态。

果然煎饺爷瞬时怒发冲冠,一个箭步冲到卤肉爷身后,铁爪钩向他宽厚的肩膀。

电光石火。等到回过神来,煎饺爷的背脊已然撞到五米外的树上。

卤肉爷微笑的看着煎饺爷,缓慢缩回横在身前的手掌。

松了口气,宝刀未老。同时,也微感遗憾:难道非要用这种卖破绽的骗招,才能得手吗?明明正面搭手,也有不败的自信,却仍选择了靠江湖门子取胜……毕竟还是老了。

煎饺爷怔怔望着卤肉爷,再看看自己的腹部,并不觉如何疼痛。只觉头顶有痒感,却是身后大树树叶散落所致。时为盛夏,树叶与树枝联结最紧密的时刻。此刻能将树叶震断,足见此人功力深厚。然而自己居然毫发无损,看来卤肉爷的出手并无恶意?

“有空,我们可搭搭手。明天我还来。”卤肉爷终于真正转身而去,留下兀自发呆的煎饺爷。

从此,二人结为拳友,每日切磋。虽点到为止,毕竟互有输赢,大致三七开,煎饺爷三,卤肉爷七。

某日煎饺爷听闻天气预报说明天夜晚暴雨,不宜出门,于是与卤肉爷商议,改为晨间切磋。早晨六点,煎饺爷如约赶往公园,却看到卤肉爷怔怔站在门口,背着手,缓慢点着头。煎饺爷快步走到卤肉爷身旁,顺着他的眼神,看到公园中央一位身着白衣的银发老人,正在不紧不慢的舒展着略显肥胖的身躯,打的正是太极拳。这位白衣老人,也就是水饺爷了。

“是个高手。”卤肉爷的语气充满赞许。

“看我练的时候就知道损我,看他练就改夸了?”煎饺爷撇着嘴角,明显是吃醋的节奏。

“你和他搭手,若能占便宜,我也认你是高手。”

“不用!我就当低手得了。你输给我许多次,我要是低手,你也高不到哪儿去。”话虽如此说,煎饺爷仍是一个箭步冲到水饺爷面前,歪着脑袋,拱手朗声说道:“这位大哥,太极打实在得漂亮。兄弟平日也练点功夫,看着眼馋,就请赏个脸,同我搭个手吧。”

水饺爷一怔,面露难色。单鞭做到一半的双手仍悬在空中,也不知是继续打下去好,还是放下的好。

煎饺爷是急性子,不等水饺爷明确回音,拱手行礼后立刻一拳击出,直指中门。虽这一拳速度电光石火,却没带上什么内劲。如此,万一水饺爷的太极只是花架子,也不至于被打成重伤。

没有中。水饺爷仍是满脸不解的望着煎饺爷,体式却从外开变成了内合,左手护着中线,将煎饺爷的拳头撇到了侧面。煎饺爷一拳不中,反而大喜,看来对方的确不是庸手,可以全力进攻了。

煎饺爷的拳脚如暴风雨般扫将过去,攻尽要害。水饺爷则总是后发先至,以静制动,把煎饺爷的攻势尽数化解开来,有惊无险。

将近二十招过去,煎饺爷故意一个踉跄,卖个破绽。本拟水饺爷攻进来,便入了罗网,哪知水饺爷却一味化解,全无乘胜追击之势。若水饺爷触手,煎饺爷本可趁势恢复平衡,此刻反倒弄巧成拙,真把自己跌得后退三步。

“刚刚机会那么好,你怎么不攻进来!”煎饺爷停了攻势,大声斥责。

“不好意思,我实在不怎么会打架的……”水饺爷这才有机会说话,语气羞赧。

“怎么可能不会打架!你就是高手,没跑了!能挡住我三拳的,别说横滨,就算放眼这全国又能有几个?不用怕,该打就打,我不怕疼,也不怕输,不用藏着掖着的!来来来,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……”煎饺爷刚要再次冲杀过去,肩上却搭过来一只大手,正是卤肉爷。“别忙,先聊聊吧。机会还有的是。”算是暂停了一场旷世决战。

三人以武会友,一见如故。以年龄,卤肉爷最长,水饺爷次之,煎饺爷最为年轻。武功修为上,卤肉爷江湖经验极为丰富,修行年头长,功夫深,所知广博,是当之无愧的第一。水饺爷和煎饺爷水准大体可算伯仲之间:煎饺爷冲动热血,拳法破绽虽不在少数,却是奇招迭出,刚猛凌厉,极难抵挡。水饺爷的内功深厚,化劲天衣无缝,却因性格不愿伤人,从不进攻,无法把内力真正发挥出来。卤肉爷和煎饺爷多次劝水饺爷在搭手时用些进攻招式,他却总使不如意,于是大家也只好作罢。

如此你来我往,三人结识已一年有余。煎饺爷和水饺爷年轻时没机会遇到高手,卤肉爷年轻时顾虑身份,不能随意出手,一旦交手必你死我活。三人都是老了才有如此机会,能意识到与别派高手不断切磋的乐趣,各自也对本门武学有了新的体悟。感慨人生无常,三人渐有了同样的欲念:想有个徒弟。毕竟三人日益年老,功力即便有所提高,体力却是悄悄的衰落。总有一天,各自的绝技或许会成为真正的“绝技”……然而,纵使人海沧沧,寻个身体素质、人格品性、胆识、意愿等皆符合的弟子,又是何等困难。

想要收徒的事情,谁也没有和另两人说。

一日傍晚,三人结伴喝了点小酒,路过一条小巷。

“小子,就凭你,想跟我们较量?别他妈的看点电视就觉得自己也能英雄救美了,爷把你打了也没什么意思,赶紧回家找你妈吃奶去吧!”是男孩变声特有的嗓音。随即响起的是类似嗓音的一阵哄笑。

三人远望,小巷里的是三位大孩子,围住了一男一女两位小孩。三位大孩背朝三老人,小男孩张开双臂,护着身后的小女孩。看样子,是小女孩受到三大孩的欺负,小男孩见义勇为。女孩缩着头,害怕的样子,看不清脸庞。小男孩衣衫褴褛,却昂头挺胸,正气凛然,面无惧色。

煎饺爷刚要猛冲过去助拳,就被卤肉爷止住动作,暗示静观事态。水饺爷眯着眼睛,神态与平日不同,略显紧张,可还是听了卤肉爷的建议,按兵不动。

“你快跑呀,不然来不及了!”小男孩向女孩急喊,嗓音清亮。

“你打不过他们,我们一起跑!”小女孩拼命摇头,略带哭腔。

“我知道我打不过!我们跑的没他们快,只有我挡住他们,你才跑得了。然后赶快叫大人过来,我只要能撑到那时候,我们就赢了。就靠你了,快去吧!”小男孩似乎已有决死之意。

小女孩迟疑片刻,向后奔逃。“我去叫我爷爷来!你一定要坚持住!”

三大孩中最矮的一位看女孩逃跑,立刻也跟着跑出,伸手要捉。瞅准这一空当,小男孩伸腿一绊,矮大孩重心不稳,立刻摔倒。

“你们眼前的对手是我啊。”小男孩摆出了战斗姿态。

惊险的闪过三拳后,小男孩终于腹部中招,痛苦的弯下腰来。再中五拳两脚,他被打倒在地。“想耍帅是吧?好,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,什么叫真正的恐怖!你们俩,按住他!喂,快点呀,你们看什么呢……”高个大孩子疯狂的叫嚣,突然不自然的停住了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,缓慢回头,只见三团黑影,铁塔般的站在他身后。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昏暗的灯光下,他仿佛看到的是勇猛的雄狮,威严的白象,暴躁的巨猿……

沐浴在三老人的目光下,三大孩感到死亡的恐惧,哭爹喊娘,落荒而逃。

“这里疼吗?这里呢?”水饺爷俯身扶起小男孩,为他确认伤势。“疼,不过我没事。谢谢爷爷们,我没事,给你们添麻烦了…”声音因疼痛而颤抖,可他却没有流一滴眼泪。

“那个小女孩,你们认识吗?”卤肉爷的炯炯眼神直盯着小男孩。

这是一般人所无法抵御的眼神,正如人无法直视太阳,常人也无法直视卤肉爷的目光,仿佛心中的不堪也都会被看穿。小男孩则堂堂正正,迎着卤肉爷的目光回望“我只是恰巧路过,看到他们在抢小女孩的钱。我知道,欺负弱者是不对的,抢钱是不对的。”

卤肉爷点点头,变成了赞许的眼神。

“他们都比你大呀,还是三个人,你不怕打输了么?”煎饺爷蹲下来,抚摸着自己的下颚,歪着头问道。

“又不是为了赢才和他们打的。我被打一顿没关系,让那个小女孩能逃跑就够了。不能让女孩子受委屈,妈妈教我的。”刚才即便被摸到痛处也不会叫苦的小男孩,此刻眼圈居然泛红。

这细节当然逃不过卤肉爷的火眼金睛。“妈妈在哪儿?”这句话问的是小男孩的身世。他身上服装的肮脏破旧绝不是刚才的打斗所造成的。

“妈妈……妈妈病死了。”强忍着泪水,他的嘴角开始颤抖。

“那,爸爸呢?”煎饺爷。

“我没有爸爸。”小男孩的声音变得茫然,不包含任何爱和恨之类的感情,只是茫然。

“那你一个人,住在哪,靠什么生存呢?”水饺爷充满关切。

“妈妈走之前,教会我捡瓶罐之类的,可以拿去卖。我就住在垃圾场旁边的小棚子里,没事的。”

三老人沉默片刻,均动了恻隐之心。

“不如这样吧!”“我有个提议……”“你愿不愿意……”三老人同时开口,所用言语虽然不同,却是同类的话头。

三老人面面相觑,会心一笑。卤肉爷:“你要说什么?”水饺爷:“还是大哥你先说吧”煎饺爷:“不如我们一起说吧。”

煎饺爷:“跟我学拳吧,我还养得起你。”水饺爷:“我教你功夫好不好?这样就不会被欺负啦。”卤肉爷:“你有资格当我的弟子,考虑考虑。”

煎饺爷一脸无趣“嘁,结果说的还是不一样嘛。”

小男孩见此情景,阴霾表情一扫而空,被逗得开怀大笑,有如婴儿般纯净。

威仪的卤肉爷

一晃十年。

小男孩变成了少年,老人只是更为苍老。

十年间,三老人没有让少年去上学,而是轮番把自己的绝技倾囊相授。他很聪明,学的很快。听话,刻苦,的确是难得的苗子。

今日是寻常的一天。早晨三点起床,随二师父水饺爷站浑圆桩到五点。吃早饭,再站桩一小时,与二师父推手。午饭后,跟三师父煎饺爷学步伐招式,着重练实战时的敏感。晚上,与二三两位师父一同去大师父卤肉爷的宅邸,看三位师父搭手的光景,自行悟道。

本应是如此寻常的一天。

当三人走到卤肉爷院门前的时候,却不约而同停下脚步。

气氛不对。门半开着,周边静的吓人,虫鸟皆止鸣,空气仿佛凝固。

“嗯。原来是找了帮手。外面的朋友,请不用藏着了。”门内传来的声音,是个陌生的男人。

三人互相点点头,闪身而入。

只见卤肉爷软倒在地上,背靠墙壁。嘴角有血迹,墙上可见蛛网状裂痕。

一位身材雄健的黑衣男人,背着双手,冷冷的盯着他们。此人长方脸孔,短发刚硬耸天,鼻头略方,脸上浮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。

少年仿佛看到,黑衣男人的眼睛被浓稠的黑雾所笼罩,透出隐隐红光。

“只有两个人吗。真是凄凉的晚年呀。”黑衣男子神态轻蔑。

“今天我有些事,你们自己回去吧。”卤肉爷面色惨白,虚弱的言语中却仍有一股让人不得不从的威严。

“卤肉爷,不够意思呀。你瞒着我们的事情,果然太多了。”煎饺爷神色可怖,牙尖挤出这几个字。“完事之后,可有你解释的。不过现在……”

话音未落,煎饺爷身影一闪,双臂一横,整个身子径直射向黑衣男人!

煎饺爷双手急袭,刹那间,砸、弹、劈、挑、蹦、勾等诸多螳螂拳精妙手法犹如疾风暴雨般的招呼在黑衣男人身上。纵使黑衣男人反应敏捷,也难以同时抵挡如此迅疾的攻势,身上多处中拳。

毫无征兆的,两人动作忽而止息。定睛细看,却发现煎饺爷的双手被黑衣男人如钩的劲爪牢牢捉住,交叉在自己身前。

黑衣男人丹田一晃,双臂一拧,只听“咯嚓”一声,煎饺爷的左手小臂登时脱臼。紧接着,黑衣男人膝盖正面一顶,煎饺爷如被球杆撞击的台球一般,直直飞向水饺爷!

煎饺爷飞撞过来的身躯带着极大的动势,若不闪开,两人都有折臂断腿危险。然而水饺爷是何许人也,怎能任由自己的老伙伴撞到墙上身受重伤?他瞅准时机,上步出掌,稳稳抵在煎饺爷背部。另一只手从侧面一拨,将煎饺爷的动势立刻转了个方向。煎饺爷画了个巨大的圆圈,稳稳落地。

“好功夫呀。”是黑衣男懒散的嗓音。水饺爷意识到的时候,黑衣男已经稳稳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
黑衣男前脚猛然堕地,地砖瞬间龟裂。同时一拳击出,正朝水饺爷胸口。水饺爷刚护煎饺爷落地,身形尚未归位,情急中只得使大臂硬接。此为黑衣男全力一击,尽管水饺爷卸力大半,仍然被打得撞到后墙,只觉喉头一甜,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下。

明显水饺爷落败,黑衣男的脸上却失去了刚刚得意的神情。同时,他的姿势也变的诡异,刚才击打水饺爷的右臂,自肩膀不自然的下垂,似是脱臼了。水饺爷的太极听劲功夫已臻化境,周身通达敏感,即便是仓皇之际,被击中的大臂借了对方的力猛然一个抖劲,仍是能把对手的关节卸下。

黑衣男素来以硬桥硬马纵横沙场,能勉强挡住他雷霆一击的人就已然是凤毛麟角。在他出拳之际反而将他弄伤,这胖老头的功夫简直匪夷所思。

“太极的暗劲。领教了。”黑衣男左手扶住断臂,全身发力猛然一抖,一声闷响,接上了关节。“我敬您是高人,只要别再挡我报仇,我许诺您两位老人可安享晚年,这位少年也不至早夭。”黑衣男的眼光扫过煎饺爷和少年,然后对水饺爷点头行礼,抱手一揖。

黑衣男此话表面上说的明礼,实则凶险万分。看来他原本的打算,真的是赶尽杀绝,不留活口。即便现在,他要赦免的行列里也没有卤肉爷的份。

水饺爷原本红润的圆脸,此刻如同死灰。虽然刚才猛然得手,其中有多少侥幸因素,只有水饺爷自己心里清楚。他本无意伤人,一切都是身体瞬的自然反应。看到黑衣男肩膀脱臼,他自己也吃惊。黑衣男打他的那一拳力道极强,即便化掉了多半,却有两成钻进了心窝,直透后背。只是这两成,就足以让水饺爷元气大伤。全部的自信,只够再抵挡黑衣男两招半。

煎饺爷,嘎嘣脆

少年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抖。

自幼敬畏的三位师父,在短时间内被同一男人击败。现在,这个男人的眼神终于转向了他。

十年修行,少年自信对身体的把控已然随心所欲,常猜想自己在三位师父之外,无人能敌。然而此刻心中闪过无数招式,手脚却无法移动半分。

黑衣男缓缓走来,幽幽的目光让少年感到脱力。

一步。

这个距离,本应冲上去突袭,然而连三师父都失败了,我如何能成?若向后急飞过去关门而逃,或可偷生。

两步。

惭愧。扔下三位恩师不管,独自逃跑?居然开始考虑这种事情,我不配当他们的徒弟,不配活。

三步。

还有希望,还有希望?虽然师父们均已负伤,可我方毕竟是四个人……拼命冲上去抱住他,让他无法行动,师父们就可干掉他了……我死,能报恩也就值了。

终于做下决定,回过神来的时候,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然被黑衣男的铁爪狠狠扣住。

按刚才的速度和距离,他走过来,难道不需要五步吗?这两步是什么时候吞掉的?罢了,想不明白。毕竟他是高手。虽然再修炼几年,我也可能成为这样的高手,不过就这样永远睡去,似乎也没什么不好……

黑衣男露齿微笑,眼神闪过杀意。

“哼哼,干得好。就这样。趁现在杀了这孩子,以后你才可能高枕无忧。”是坐在地上的卤肉爷,意外的神态自若。

“激将。都什么年月了,还觉得我会吃这一套,你果然是老了。”话虽如此说,黑衣男下手的时机却仍是拖延了。

“若再练一个月,他可学会崩云劲。等到那时候,只怕三个你也挡不住他。”卤肉爷缓缓摇头。

听到崩云劲三个字,黑衣男果然神色有变。“当年你就用这个压我。信了你几十年,我终于看透了。崩云劲根本不存在。哼哼,你倒是说说,如果你真的练成了,刚才怎么不用?”

“好,就教你见识见识。”卤肉爷点点头,环顾小院。时值春日,墙外柳树的几绺嫩枝垂到院内,颇为风雅。

“去给我摘一支柳条来,长点。”卤肉爷虽处劣势,此刻却太上皇帝般的使唤起黑衣男来。

“看你还能有什么新花样。”黑衣男伸手在少年肩井穴重重一点,少年登时浑身酸麻,动弹不得。接着,黑衣男旁若无人的缓步走向柳枝,把背后完全亮给水饺爷和煎饺爷,果然是有十分的自信。

他伸出左手,用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剪,指甲相撞发出清脆声响,柳条应声而断。

握着柳条,黑衣男面向卤肉爷得意微笑。刚才那一手,是他刻意炫技。

然而他却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,反而随意一扬手,柳条向卤肉爷眉间径直射出!

卤肉爷也毫不怠慢,伸出两指,以电光石火之势将柳条夹住。

所有人拭目以待。

卤肉爷缓缓的抚摸柳条,眼睛往斜上方张望。视线所及之处,是盆栽的植物和窗框间的一个黑点。有黄豆大小,定睛细看,原来是一只蜘蛛。蛛网也依稀可见。

卤肉爷运气三通,并未起立,只是缓缓伸出了长长的柳条,让柳条的前段对准了蜘蛛的腹部。柳条和蜘蛛的接触只在刹那间,蜘蛛抽搐一下,陡然从蛛网上掉落。

蛛网则未破。

卤肉爷的视线转向黑衣男,眼神变的锐利。

黑衣男无言。

用柳条在蛛网点死一只蜘蛛。面对如此情景,越是高手,受到的震撼就越是剧烈。柳条柔韧,越长越难以操控。若令常人在如此距离下用柳条尖端戳中墙上的一个黑点,不知要试多少次才能成功。武人的手眼受过专业训练,即便面对可移动的昆虫,一击即中也不是奇事,无需大惊小怪。难就难在,这背景可不是墙面,而是蛛网。

蛛网的柔韧性比柳条不知强上多少倍,无论来的是什么劲,都能轻易卸掉。可不仅蛛网没有撕裂,哪怕上面细微的震动,也是蜘蛛死前的痉挛带来的。

也就是说,柳条上全部的力道,都结结实实的留在了蜘蛛身上,无避无藏。

若将此事迁移到人身上看待,那么就如同一两卡车撞在人身上,却能不将人撞飞,而是把一切撞击的能量都在人身上引爆,将此人原地击成人渣。这样的发劲,若打在人身上威力将何等巨大?毋庸置疑。这样精妙的力道应当如何拿捏?无法可想。

没错。这正是令黑衣男所魂牵梦绕十余年的绝技,崩云劲。

在蛛网上

点死一只蜘蛛

“一个月太久。我只给你十天。”黑衣男背过手,虽然语气仍然强硬,却明显有让步的趋势。

“十天?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嘛。好吧,那就十天。十天之后,我让这孩子胜你。”

“一言为定。你不会逃跑的,对吧。”黑衣男意味深长的微笑。然后,纵身一跃,居然跨过高墙,飘然离开院子。

余下四人,在确信脚步声远去之前,陷入了可怕的寂静。

夕阳的金光从窗口斜射到屋内,在四人身上镶上金边。他们互相处理好了伤势,围坐成一圈。

卤肉爷正襟危坐,沉下嗓子道:“两位老伙计,好徒儿。这些年来,我什么都没说过。你们要怪我,就尽请责备我吧。以为不说,就能逃避那些往事,是我天真了。”

“老哥哥也定是有难言之隐。都是为了我们好,我们理解的。”水饺爷柔声道。

“咱们就别整那虚的啦!快告诉我们,那黑衣汉子到底什么来头?或者,大哥你到底什么来头?”煎饺爷一往如常的性急。

卤肉爷:“他,是我的儿子。”

大家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。

卤肉爷:“二十岁时,我只身来到日本打拼。别的不会,只有一身功夫。顺理成章一样,我加入了帮派,成了打手。五年后,我立功很多,升了干部。十五年后,组长横死,帮中分成五派,我是最弱的那一派。几派你死我活的争斗了多年,到了三十五岁,我成为了整个地区的总长。”

煎饺爷:“大哥你果然是黑帮出身!我老早就这么觉得啦!”

卤肉爷:“的确,正是黑帮没错。除了不贩毒,基本所有坏事都做尽了。现在遭此报应也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……”

煎饺爷:“这么说,你拉你儿子也去做坏事了?”

卤肉爷神色黯然:“正是。我从小就以新的帮派首领为目标培养他。亲自传他武功,教他各种江湖门道。他根骨极好,教什么都学得极快。自从十七岁一来,他便不断执行暗杀任务。他就如同一台机器一般精密,心狠手辣,从不失手。”

“变故发生在他二十三岁时。”卤肉爷的眼神从怀念,变为了悔恨。“那时我在闭门研究功法,对外面的很多事,听闻的并不精细。儿子平时在哪,做些什么,我也一概不理。只有需派他任务的时候,才会招他上前。”

“那时,我的帮派正和敌对的大帮派陷入交战。几员大将相继被杀,我怒不可遏,决心报复。”

“对方组长狡猾,宅邸更是守备森严。若是派多人突袭,打草惊蛇,极易让他从密道逃脱,必须暗杀。这种事,除了我自己,只有我儿子一个人能做到。于是,我向儿子下达了平生最残酷的任务——潜入对方组长家,从组长开始屠杀,在撤退之前能杀多少杀多少。”

“对他来说,杀人已经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了。这次不过是多一点而已。接任务的时候,他没有特别说什么。”

“三天后的一个半夜,我正在睡觉,突然感觉到强烈的杀气。睁眼起来,看到月光下他满身鲜血站在我屋里,低着头。我起来后,他二话不说,便出掌袭击,直冲要害。看他猛然袭来,我来不及想,下意识全力截击,下了重手。”

“他被打飞到墙上,口吐鲜血。虽然受了重伤,他那双眼睛却更加的阴狠明亮。他冷笑着说,这个仇,一定会报。然后,他从我的窗子纵身跃下,消失在夜色中。”

“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,不过我清楚地知道,此刻就算捉住他,也于事无补。第二天我得到消息,对方组长宅邸确实遭到夜袭,十多人身亡,组长本人也难以幸免。”

“对手帮派的地盘很快被我方占领,一切都显得极为顺利。我却心灰意冷,辞了总长之位,一切交给几位大佬打理。隐居几年后,想寻求清净,于是搬到这里,与各位结识。”

煎饺爷:“这么说,他反叛你的理由,到现在也还不明确吗?”

卤肉爷:“他走了十多年,寻到了高手,学了新东西,终于有自信再来找我。我毕竟是老了,这次没能顶住。他以为必能杀了我,在我倒下时,向我讲了当年的事。”

卤肉爷轻轻叹气。

“他结识了一个女孩。”

“具体如何相识相爱的,他并没有细说。他只说,她是他此生的唯一。他所希望的一切,就是能光明正大的把她迎娶到家,永远共同生活。除此之外,他别无所求。”

“那娶进来不就完了?你也没说不同意呀!”煎饺爷又性急的插嘴。

卤肉爷摇摇头,满脸痛苦:“那天晚上的灭门任务执行到一半,他突然看到了那个姑娘。”众人失声。

“没错。那个姑娘,是对方组长的女儿。两个人对自己特殊的出身都有所隐瞒,因此也不便探听对方家世。怎会想到遇到的是如此冤家。”

“他立刻想到,或许一切都是我的阴谋。自幼他对我的印象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,派他做的事情,不会没有意义。他想,或许这次灭门的意义,是为了让他斩断情根……”

听到此刻,少年不觉已然泪下。另两位老人也均低头叹气。

“原来一切都是误会。若和他坦诚相见,好好解释,不知能否破镜重圆……”水饺爷满脸关切。

“覆水难收。无论是否有意为之,一切毕竟是因我而起。”

卤肉爷提高了嗓音:“我自己造的孽,我自己来偿还就够了。我和他说的那些话,只是为了拖延时间。咱们三个老头伤势都已然不轻,小子功力毕竟尚浅,就算再练十天,恐怕也不过是被他一网打尽罢了。他恨的人,只是我一个。杀了我之后,就应当解气了。我把我余下的积蓄都给你们,今天你们就离开这个城市,远走高飞!”

“师父!”“大哥!”“大哥!”三人神情激动,异口同声的表达抗议。

煎饺爷:“临阵脱逃算什么男人!”

水饺爷:“与大哥共进退。”

少年:“这次徒儿来保护大师父!”

“哈哈哈哈!”卤肉爷突然爽朗大笑。

“你们果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!我卤肉这辈子,值了!有福同享有难同当,咱们就赌在这崩云劲上了,今晚就开始练!”

他日夕阳

十天后。

同样时间,同样地点。三位老人分别坐在巨大的太师椅上,少年和黑衣男面对面立于院子中间。

黑衣男背负双手,神情得意。他的微笑因期待而狰狞,令人不寒而栗。

少年神色平静,目光空灵,双手抱拳,以示尊敬。

众人皆无言语。

少年深吸一口气,右脚缓缓前伸半步,右手也同时探出,手指放松,手心朝天。黑衣男心领神会,缓缓点头,也是伸出右手右脚,两人双手缓缓相抵。

两人手腕接触的刹那,同时剧烈一抖。少年飞跌出三米之外,直撞围墙。

黑衣男稳稳站立。体势丝毫未动,唯有刚才与少年接触的右手变的通红,有如要渗出鲜血一般。

“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!”黑衣男忽而狂笑。“懂了,懂了!不愧是崩云劲!”

黑衣男注视着自己鲜红的右手。右手缓缓变软,有如正在融化的岩浆一般流向大地。很快,整条臂膀就支撑不了刚才的姿势,成为了装满鲜红糨糊的软皮囊。黑衣男的这条右臂表皮未破,而内在筋骨尽碎,已然废了。

少年则缓缓站直,重整体势。除了刚才撞墙的后背以外,周身完好无损。

“既然见识了,就知难而退吧。”卤肉爷终于发话“下一次,恐怕就不止一只臂膀了。”

黑衣男却不理会,而是伸出左手,向少年道“再来。”

少年略有迟疑,望向大师父。大师父皱眉点头。

挪到黑衣男身前,搭上左手。

仍是剧烈抖动,少年飞撞围墙。

黑衣男则紧贴着少年急进,待少年撞墙一瞬,黑衣男的肘不偏不倚顶在了少年膻中位置。一旦发力,少年必死。

这次黑衣男的左手,只有掌缘变红。

少年左手同样的位置,却也出现了同样红斑。

咔嚓一声。

却是卤肉爷攥裂了木椅副手的声音。

“不愧是我的儿子。”卤肉爷垂头丧气,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许多。“你悟性太高,当初不敢教你崩云劲,就是怕你学会了,就再也无所顾忌,不再受我把控。没想到,不教你练法,你却废一只手,用瞬间听来的劲参悟,不仅在用法上开了窍,连化法也悟到了。”卤肉爷顿了顿“当年的事,我的确不是故意要拆开你们两人。我……我哪里知道你和那组长的女儿有了那种关系……唉,即便如此,我仍是对不起你的。我的命,你随意取走便是了。只想恳求,看在父子一场,我的两位老兄弟,和我的徒儿,就请高抬贵手,放他们一条生路吧。”

“父子?”黑衣男语气轻蔑,明显带有怒意“你除了从小逼我练拳,派我杀人,还做过什么!你有带我去玩耍过吗?你有关心过我的心情吗?你有问过我喜欢吃什么,希望做什么吗?不!你没有!从来没有!对你来说,我不过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罢了!”

“大师父能教您武功,您已经够幸福了……”这虚弱的却是少年所发出的。

“又你懂得些什么!”黑衣男愤怒的脸孔转向少年,在少年身上用力又加了一分。少年呻吟一声,难以回话。

“我从小随母亲长大,母亲在我五岁时候就病逝了。我连父亲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,问母亲,她也不曾告诉我。之后我独自在街上生存,没少被人欺负。有幸被师父们所拯救,传我功夫,给我衣食住处,不然或许我早就死在街头……”少年缓慢说着,回想起往事眼圈已然泛红。

黑衣男生起恻隐之心,手下轻了三分。“哼,看来你确实吃过些苦。老头救了你,你感恩戴德,并不奇怪。可你想想,是谁害你母子落到流浪田地的?难道不是你那不知在何处逍遥的爹吗?想想你经历的一切苦一切痛,难道你就丝毫不恨他吗?”

沉吟片刻,少年再次开口:“的确当年经受了很多。或许怪罪在父亲身上,自己就会轻松不少。要问我有没有怪罪之意,我是有的。恨?不会。我仍要感谢他。若不是他,我也不会来世上走一遭,不会遇到三位师父们,更无法有机会到习武的乐趣,体会到能够保护别人的快乐。就算今天死在这里,我也感觉幸福。何况,天下哪会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呢?大师父教我功夫的时候偶尔自言自语,有时我做的好了夸我像他,做的不好了就叹我果然不如他。每次我问那个他是谁,大师父都满脸伤感,不再详说。原来那个他,指的就是您。而我的父亲,也必然有类似的难言之隐吧。”

卤肉爷已然老泪纵横。

突然,黑衣男脸上筋肉细微抽动。他仔细端详少年的脸庞,缓缓开口“你现在多大了?”

少年“十六岁。”

黑衣男顶住少年膻中穴的手肘完全松开了。少年因痛苦皱了一下眉头,勉强站住。

黑衣男竟而看的愣住了。嘴里喃喃自语:“像……真像……”

再次开口问少年“你是捡来的,还记得那么清楚?”

“我妈去世前告诉过我。”

“她去世之前……还说过什么?”

“那时,她发高烧的时候,的确曾说过一些我不懂的话。她冒着大汗,哭着说,黑哥,我不恨你了,我只要你回来,你快回来……或许,那就是我的父亲……”少年学着母亲的音调,惟妙惟肖。

黑衣男目光空洞,神态僵硬,缓缓摇头。“即使如此,你也不恨你的父亲吗?”

“母亲生前教会我的全部,并不是恨,而是爱。”

一滴泪,从黑衣男眼眶缓缓滑落。

他用残存的那只手,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膀,点点头。此刻的黑衣男泪水已然决堤。

他泪眼模糊的向少年微笑点头。少年感到,初见他一来他眼中的黑雾竟而不见,且脸上的戾气也融化殆尽,从未感到黑衣男方正的脸庞如此可亲。

然后,黑衣男转向卤肉爷,拜了三拜,也向另两位老人各自一揖。

他的泪水从未停止,此刻却开始仰天大笑。

笑声如雷一般震天长响,即便黑衣男离去后也长久不绝。

夕阳下照耀着校园里的四人,三个老人坐着,少年站着。

蝉鸣终于取代了黑衣男的小声,少年清秀的脸庞被染成金黄色。

下颌尖尖,鼻头略方。

三位爷的全家福

全文写完。这是首次根据美食,写出这么长的小说。

只是一碗卤肉饭,一盘水饺,一盘蒸饺罢了。好吃吗?好吃。是否可算绝品?不见得。可就是这日常中的一顿独食,居然能生发出如此复杂的故事,连我自己都甚感吃惊。若不是三位老人的名字,恐怕看官们看到一半,便已忘记了本文是从美食中来的吧。

无论思绪是否飞的过远,我越发确定,每道菜都是有自己灵魂的。只要把他们找到,他们自己就会引导我进入一个玄妙的世界。

黑衣男以及少年,明明是重要角色,在这顿饭中却是没有的。他们在哪儿?或许,哪天不经意间,就会在别的某家菜馆冒出来。

我的美食旅行将会继续,期待重逢。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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